光線錯落地映照雪白的峽谷,耐寒的冬鳥振翅疾飛,破空鳴聲尖銳地劃開靜謐。
裴鈺紋絲不動地坐在懸崖邊垂釣,白衣與積雪連成一片,他身後的竹籃裡收獲頗豐。
“明明魚餌都沒有,你是怎麽釣上來的?”莫捷身後的竹籃空空如也,對比下來愈發氣惱。
“姐姐不喜歡釣魚便休息吧。”裴鈺笑得溫柔,“或者幫我把魚烤一烤。”
“你必須告訴我怎麽釣上來的?”莫捷不放過他,“你怎麽那麽多奇怪的本事,你全都告訴我吧。”
“靜下心來靠內力感受水流,然後用溫度吸引魚兒靠近,預判它們可能遊動的方向,釣上來便是了。”裴鈺嘴角噙著淡淡的笑意,耐心解釋著,“姐姐看似在垂釣,心思卻全在我這,自然一條都釣不來。”
“誰說的。”莫捷嘴硬,索性去奪他的魚竿,言語霸道無理,“我釣不成,你也不準釣。”
裴鈺輕笑,四兩撥千斤地化解著她的力量:“賴皮。”
他笑起來極為好看,莫捷一時心動不已,忍不住整個人壓過去撲倒輕薄他。
兩人就這樣在雪地中交纏許久,直到落日余暉才支起火烤魚。
“真的好香啊……”莫捷一邊烤一邊饞得流口水,“比宮裡的山珍海味都誘人。”
裴鈺看烤得差不多了,便把宮裡帶出的醬料灑在上面,頓時香氣四溢。
“最近好貪吃,你說……我該不會又有身孕了吧?”莫捷咽了咽口水把手腕遞給他,“摸摸看……”
“剛摸過了,你就是饞罷了。”裴鈺毫不留情面地戳穿她。
“哼,你剛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嘴像抹了蜜似的左一句喜歡姐姐右一句姐姐好美,再看現在……天天貶損我,這人啊,真是都逃不開喜新厭舊的本性。”莫捷感慨著,將烤好的魚放在嘴邊咬了一口。
“彼此彼此,你也沒少貶損我嘛,都是我天天熱臉貼冷屁股。”裴鈺話裡有話。
“行啦,你不就是嫉妒裴琢那個小美人兒嘴甜麽……真當我一點兒都看不出來?”莫捷笑著瞥他一眼,知曉他心裡憋著口氣也不是一時半會兒了,“瞧把你給酸的,不帶調料都能把你當醋用,我對你有那麽差嗎?”莫捷叼著一口鮮美的魚肉喂給他。
裴鈺就著她香軟的唇舌吃了下去,格外受用地扯起了閑篇兒:“說起來,最近那個小美人兒好像回羅門了,裴琢也不知道在搞些什麽……”
“我說句不好聽的,你別生氣……你留著你母親的性命,終究是個隱患。”莫捷神色凝重,“近幾年羅門吞並了很多小門小派,實力不可小覷,薩道極為寵愛霖林,聽聞他為了討好她,不惜把自己的兒子盡數獻上,他七個尚未婚娶的兒子都已是霖林的入幕之賓……到底是生出你這種妖孽的女人,不得不佩服。”
“我沒辦法殺她,”裴鈺頓了頓才淡淡地道,“我也是最近練功總是氣血難暢才發現,我母親自我出生就給我下了蠱……想來該是她怕我以後無法受她控制,所以提早做了防范。”
他說得波瀾不驚,莫捷卻驟然變了臉色:“那……那怎麽辦?你有辦法的吧?”
“嗯……”裴鈺點頭。
“不早說,就知道嚇我。”莫捷松了口氣,只要裴鈺說能夠解決的問題她素來放心。
話音剛落,遠處異常的動靜就已使她警覺地站起了身:“不好,我們好像被包圍了。”
“該來的還是來了……”裴鈺微微蹙眉,淡然一笑,不動聲色地道,“我母親的蠱術深不可測,應該操控了整個羅門的勢力。”
“你還真是聰明。”霖林從一片黑暗中走出來,絲毫不減當年絕色芳華,“你是我生下來的,也是我一手栽培的,我如今一無所有,又怎麽能看著你逍遙自在?”
裴鈺慢條斯理地吃掉最後一塊鮮酥的魚肉,然後在莫捷一臉震驚的表情下,鎮定自若地用手剖開皮肉伸入腹部,準確無誤地從血肉模糊中掏出蠕動的蠱蟲,鮮紅的血液四濺。
霖林沒想過他會直接以等同於自盡的方式除蠱,愣在原——此等做法和直接掏出心臟無異。
“裴鈺!”莫捷臉色煞白,衝過去抱住他,“你瘋了嗎?”
“我怕一會兒被控制,失去神志會對你出手,你一個人的話殺出去不是什麽難事,”裴鈺趴在雪地裡任血液汩汩流淌,吃力地對她說,“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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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捷還未從震驚裡回過神來,接二連三的圍攻便已悄然而至,裴鈺用盡最後的力氣替她擋下了暗處的攻擊,口中噴出大量鮮血。
“裴鈺……裴鈺……”莫捷胡亂地用手堵著他腹部的傷口,可是怎麽也止不住噴湧的大量鮮血,“裴鈺!”
裴鈺沉沉地倒下昏迷了過去,莫捷飛快地思索著辦法,可是沒有答案,她救不了他,大夫也救不了他,世界上除了他自己,沒有人可以總是創造奇跡……
時間仿佛突然慢了下來,莫捷在一片血腥味兒中隱約還能聞到剛剛烤魚的香氣。
他剛剛還在笑她嘴饞。
“山底還有眾多高手待命,我勸你還是不要白費力氣,”霖林的語氣涼薄至極,仿佛倒在地上的不是她曾經最寵愛的兒子,“我知道你可以以一敵百,可是敵千呢?”
“救他。”莫捷隻說了兩個字。
“我是來殺你們的。”霖林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那我隻好要你們所有人,給他陪葬。”莫捷的嗓音很輕,沒有嘶吼,沒有咆哮,但趕來的所有殺手都膽怯地後退了幾步。
她做不了什麽,她只能把他輕輕放在厚厚的積雪上,讓他不要在冷硬的地面上躺著。
莫捷好久沒有大開殺戒了,久到所有人都忘了她曾經是什麽樣的人。
以一敵千算什麽,她殺紅了眼,幾欲將羅門屠戮乾淨。
“這不可能,你明明中了我的毒……”霖林在一片混亂中喃喃自語,“你明明中了我的毒才對。”
薩道被一劍穿心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霖林,她沒有半分傷心,連憐憫都沒有,甚至略帶嫌棄地移開了目光。
薩道死前聽到她說的最後兩個字是“廢物”,一如她這些日子裡經常罵他的語氣。
他一如既往寵溺地笑了笑。
薩道雖然是羅門門主,年輕時便名震四海,但世上沒有人知道他真正的絕殺之技——他的絕技名為索魂,只有在他死後才能展現,他死後的屍體一個時辰內體能強化百倍刀槍不入,而殺死他的人不可能在這樣的情況下活命。
霖林是知道的,因為有一次薩道喝醉了酒之後告訴她,讓她別動給他下毒的歪心思,他死了她也活不了。
霖林是期盼莫捷殺了薩道的,因為此刻的莫捷瘋魔得不像人,只有另一個不像人的東西才能與她對峙。
薩道倒下後,霖林甚至痛快地笑了出來。
莫捷哪管他是死是活,她只要停止屠殺就會想起裴鈺滿身是血的模樣,她一刻都不想停。
霖林的笑意在薩道朝自己走來的時候戛然而止——她的腦內閃過各種各樣的念頭,比如薩道臨死前真正恨的不是殺死他的人,而是她,所以死後要找她復仇……
下一秒,薩道還殘存有體溫的屍體僵硬地抱住了她。
霖林全身顫抖著愣住,驀地想起他在床上求歡時曾經說要保護她一輩子。
霖林沒少聽男人說這種話,從來不當真。
薩道的屍體無意識地替她擋著莫捷所有的進攻,霖林怔愣著,感到他的體溫正在迅速地流失。
“別砍了……”霖林聽到自己顫抖的聲音,“我讓你別砍了!我……幫你救裴鈺。”
……
裴鈺忍著劇痛醒來的時候,莫捷還在他身邊低頭輕聲啜泣著。
“別哭……”裴鈺想抬手摸摸她的頭髮。
莫捷聽到動靜立刻抬起頭,握住他的手:“你這個混蛋!你差點就死了你知不知道!”
“我封了關鍵穴道,死不了的。”裴鈺柔和地笑笑,“本來是想詐死的,臨時的決定,沒來得及告訴你。”
“你!你去死吧!”莫捷聞言哭得愈發梨花帶雨,“你就不怕我想不開當場殉情?”
莫捷微微怔了幾秒,又搖搖頭道:“不對,按照你以往的做派,是不是早有防備?霖林一直說我應該中毒,可我一點事都沒有。”
“我本是以防萬一,在烤魚裡撒了祛毒散。世事無常難測,哪那麽多早有防備……咳咳……”裴鈺說著便虛弱地輕咳起來。
“你知不知道你現在身體多虛弱,比裴琢當年有過之而無不及……”莫捷說到裴琢二字的時候又愣了一下,倒抽了一口冷氣恍然道,“哦……我明白了,你就是想看看我會不會像泠泠那樣愛一個廢人,對不對?”
裴鈺偏過頭去,輕聲說:“瞎猜。”
“我跟你在一起這麽多年,我還不了解你是個什麽德行!”莫捷越想越氣得牙癢癢,“你就是個瘋子!”
裴琢就在這個時候跌跌撞撞地推門而入,雙眼布滿血絲:“羅門全滅了……泠泠呢?”
莫捷起身看著他,面露愧色——其實她哪裡記得都殺了什麽人,但如果泠泠也是被霖林用蠱控制的一員,那很可能已經死了。
“我問你泠泠呢!”裴琢用力地搖晃著她的肩膀,見她不語又接著問,“羅門的人屍體在哪?”
“白針山……”
裴琢轉身衝了出去。
山上遍布屍體,莫捷武功高強,許多屍體都是一招斃命,不同的屍體還有連貫的劍傷,所以外觀基本保持,很容易辨認身份。
裴琢把每個屍體都扒開看了一遍,沒有泠泠,他還是不放心,又找了一遍,還是沒有。
天空中又飄起了紛紛卷卷的鵝毛大雪,他坐在雪地上像個孩子似的又哭又笑。
與此同時,不遠處,薩道緩緩睜開眼睛。
霖林慵懶地躺在他身邊擺弄著長長的尖指甲。
“我下地獄了嗎?不然為什麽還會看到你……”薩道抬手摸她的臉。
霖林一如既往沒理他。
“如果地獄才有你這樣的壞女人,那我寧可下地獄。”薩道握住她的手說。
“有病。”霖林不知怎地就像個小姑娘似的紅了耳根,於是又罵了一句,“你真是有病。”
……
春暖花開,又是一年好時節。
裴琢在一個普通的賣琴鋪子裡找到泠泠。
“客官想要什麽琴?”泠泠笑得很恬淡,連盲掉的雙目都顯得恰如其分。
裴琢看著她,突然說不出話。
“……阿琢?”泠泠敏銳地反問道。
裴琢直接過去抱起她,大步進了馬車。
“啊,我的店……”泠泠不識時務地喊著。
她清減了一些,下巴更尖了。
裴琢越看越氣她不告而別,讓他煞費苦心不顧尊嚴好不容易從最討厭的哥哥那裡討來的解藥派不上用場。
泠泠隱隱感到他的不悅,便老老實實不說話。
晚上泠泠用過餐便躺在他的床上不知所措。
“會跳舞嗎?”裴琢進屋後問她。
“當然。”泠泠點頭。
“我給你帶來了一身漂亮衣服,你穿上跳給我看。”裴琢不懷好意地把透明的衣服遞給她。
裴琢看了一晚上的裸體舞蹈,性欲高漲,寵幸了她整夜。許是因為眼睛看不見,觸覺便格外明顯,泠泠的身子比他印象中還要敏感,沒多久就開始嬌喊著求饒。
直到後來泠泠生了孩子,還總是不忘翻舊帳嘀咕著當初他欺負她看不見,讓她不知情的情況下用了很多羞恥的姿勢跳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