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曼開始小心地在書包夾層裡藏好消毒棉球、小刀和創可貼,也會謹慎地在自己身上選擇最易於隱藏的部位。
她的手法也變得更加熟練,再也沒有像第一次那樣在明顯的位置留下刺眼的疤痕。
於是,這樣微妙地維持著自己獨有的隱秘的精神和肉體的壓力平衡。
每一次,血珠隨著皮肉的痛感一起,爭先恐後地冒出來,就像是看到新世界的那種欣喜,讓林曼也有一種從焦慮痛苦裡脫離的輕松。
可是身體上的發泄只能帶給她短暫的精神安寧,而每次傷口完全愈合的時候,心臟深處那塊隱隱空虛的地方也會再次浮現,似乎永遠無法填充。
又一次全區統考後的家長會,父親被老師單獨留下。
班主任具體和父親說了什麽,林曼不得而知。
但那天晚上,回到家的父親第一次小心試探著向林曼提議,“要不,我們出國念書吧。不只高考這一條路的。”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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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聲反對的是許若兮,“不行,曼曼還這麽小,女孩子一個人在外面孤苦伶仃……”
脫口而出的肯定來自林曼, “好,我同意。”
換個環境也許是好的吧,自己在這裡總歸也看不到什麽希望。
林曼同意以後,許若兮便不再開口。
許若兮一直都沒有要自己的孩子,是因為她怕林曼心裡難受、不平衡。
對待林曼,她總是小心翼翼地維護討好,有時也不免帶了一絲疏離的客氣。
沒有自己在家裡,她和父親恐怕也都會生活得更自在些。
林曼也暗暗存了這樣的想法。
林曼的語言底子還行,再加上父親高價請來的外教輔導,托福考試結果還不錯。
不過她的其他科目成績最多算是不高不低的中等,沒有考過SAT,也沒有什麽國家二級運動員之類的extracurriculum出彩的地方。
就算任課老師把推薦信寫得再是漫天彩虹屁,林曼對於能申請到什麽樣的學校也不是完全有把握。
許若兮看林曼在書桌前發愣,一邊端過來一盤洗好的白雪公主草莓遞給她,一邊勸她放心。
等到offer letter和校方的感謝信一起寄來的時候,林曼才明白過來,父親這是給對方捐了多少錢。
林曼從來沒有過把自己定位成養尊處優的公主的意識,因為那只是自她出生以來的“日常生活”。
她也沒有經過跟父母勢不兩立的叛逆期,因為她的人生似乎就該是循著家人既定好的路線前行。
每一步下去,都是父親提前鋪好的道路,所以沒有意外,也沒有驚喜,只不過日複一日,分毫不差地朝著他認定的正確方向生長。
而已。
塵埃落定,幾個同學拉林曼去聚餐,慶祝她早早脫離苦海,不用再要死要活地準備高考。
駱霄也在,全程都在沉默地低頭吃飯。
林曼有幾次轉頭,都正好和他的視線相匯,看他好幾次欲語又遲。
臨走的時候,駱霄叫住了林曼。
兩個人遠遠地落在了其他人後面。
“我準備報H大的醫學院,他們有跟你們學校合作的交換生項目。”駱霄的眸底清清亮亮,帶著一絲堅定。
林曼一愣,旋即抬手,拍拍他的肩,“加油!”
駱霄卻張開雙臂,“友誼的擁抱?”
臉上是大大的笑容,卻有點兒勉強。
林曼大方地把手臂越過他的肩膀,攬住了少年的後背,卻在耳邊聽到駱霄輕輕地說,“林曼,你等等我。”
少年的情愫,隱忍卻鮮明,即使沒有說出口那“喜歡”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