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偉光家,林曼還是第一次來。
客廳直接連著露台,也是臨在湖面的甲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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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還泊著條帆船,風帆還沒有收起來,上面竟是個篆書的漢字“秋”。
林曼認了出來,好奇原因,剛要張嘴,卻見程嘉煜衝她隱蔽搖頭,示意別問。
幾個打開的折疊野餐桌上架好的,都是電磁爐。
他們的夜宵,是火鍋。
四口鍋,四個湯底:清油、麻辣、菌菇、還有一個港式雞煲。
廖偉光端著一罐啤酒,正在跟另一個朋友聊天,一眼看見程嘉煜和林曼,趕緊招呼他們過來。
“小林妹妹喝點兒什麽?”他滿臉堆笑。
程嘉煜忽然“哼”了一聲,“叫嫂子。”
林曼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慌忙往他臉上看,但見男人波瀾不驚,仿佛說的是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
廖偉光笑得虎牙都露了出來,改口改得極為乾脆,“大嫂辛苦了!大嫂喝椰汁還是涼茶?大嫂喜歡清鍋還是辣鍋?……”
邊上也有認識程嘉煜的,聽了這話,都紛紛好奇地打量起林曼來。
小姑娘像個瓷娃娃,冷白色的皮膚,細淡的峨眉,五官鮮明卻也不張揚。好看是好看,但是也遠沒達到濃烈的程度,更像是一杯冷泡茶,多的是恬淡。
前幾天剛剛上的熱搜,程周兩家分別承認婚約取消,本來眾人看好的“政商第一婚”一夜之間平靜地煙消雲散。
本以為程嘉煜是來美國躲清靜的,這個小姑娘也不過是臨時找來玩的一個女伴,沒想到轉正居然這麽快?還是說這位深藏不露,直到最近才逼宮成功?
吃瓜群眾盡管放飛猜測,當事人卻毫不在乎,摟著自己的小心肝兒,恨不得捧在手裡,裝在兜裡。
林曼喜辣,程嘉煜便陪著她坐在了麻辣鍋的那桌,膝蓋挨著她的,手臂隨意的搭在她後背的靠椅上,像是隨時準備好的擁抱。
男人很快發現,跟羊肉肥牛相比,女孩兒更喜歡百葉和鴨腸,都是有著咬勁和爽脆的口感。
他便專門去辣鍋裡尋找,找到了通通撈上來,放到她碗裡。
林曼很快吃得熱了起來,小巧的鼻尖上冒出了一層細汗,連帶著臉頰也飛起了一層粉紅。
耳側一縷軟發滑了下來,正被程嘉煜看見,於是伸手,把她一頭長發攏住,歸到腦後,用皮繩扎了起來。
這一出手,不但旁人震驚,連林曼都嚇了一跳,悄聲問他,“你在哪兒找的皮筋啊?”
“上次幫你吹頭髮,偷偷藏起來的。”小偷大言不慚,反而很驕傲。
廖偉光被喂了一嘴剛出鍋的熱乎狗糧,嘖嘖不已地表示不滿,“我要給動物保護中心打電話,這兒有人虐狗!”
又低頭看林曼的蘸料,感歎更加強烈,“大嫂你可真是名副其實的‘辣妹’啊!”
麻辣鍋蘸剁椒醬,別說圍著清湯鍋那邊的老幾位,就是號稱半個四川人的廖偉光,也自歎不如。
林曼注意到程嘉煜碗裡的蘸醬,基本沒有動過,疑惑地問他,“你怎麽不吃呀?”
程嘉煜微笑,又給她撈起了一杓燙軟的芋頭,還沒作答,就聽見廖偉光吐槽,“他這人毛病大了,吃飯挑剔得很,甜的不吃,辣的不吃,口味重點兒的都不喜歡。”
所以啊,才被這麽個清湯掛面的小姑娘把魂兒攥在了手心裡吧。
廖偉光想。
曾幾何時,他身邊也有那麽一個倩影:齊肩的短發,喜歡穿素淨的米色衣衫和黑色的窄腳褲,越發顯得腰纖背直。
她長他兩歲,他像個孩子,她溫柔安靜,他頑皮鬧騰。
她叫他“小光”,他叫她“姐”。
他去摘野桑葚崴了腳,她板著臉給他敷藥,可他卻獻寶一樣捧出一小把,笑著喂給她,紅中帶紫,酸酸甜甜。
考試季的時候,她拉他去圖書館學習,他就老老實實推掉別人叫他打球的邀約,看她做題的時候睡著,臉頰旁留下一道書本的印痕。
他便笑得明若清溪,燦如驕陽。
但廖老將軍的長房長孫,即使他不自知,也是戴著隱形的光環出生。帶她回過家一次,但有些話不必明說,人的眼睛都能看出差距的分明。
他的父母總是外表和善的,就算反對也是循循善誘,要你敬畏卻不咄咄逼人。
她是單親家庭,父親身體不好,他的家人便安排送他出國治療,交換條件便是她也離開,去陪他父親。
他以為這不過是短暫的分別,奮發用功起來,連專業都換成了醫科,是為了將來為她分擔些憂心。
可終於等到飛躍了大洋的重逢,他卻看到她推著父親的輪椅,身邊陪著另一個男人。
她手上的婚戒,刺得他幾近失明。
他在停車場堵住她,發瘋一樣質問。她哭泣著求他原諒,但提到他父親的名字時,眼中的怯意才讓他恍然驚醒。
是他自私愚鈍,沒有想過她在他背後遭遇了什麽樣的命運。
她的學業、生活甚至婚姻,都被他的家人一手操控,名為關心,實則監視。連她父親的治療,也成了威脅她的條件。
後來,她搬去了外州,沒有再留下任何聯系方式。
廖偉光喝得酩酊大醉,趴在酒桌上,哭得像個娘兒們,被程嘉煜架著回家,吐了他一身。
哪有什麽天生的浪子,都是被傷透了的可憐人。
所以,他才真心盼著程嘉煜能和他的女孩兒修成正果。
這個女孩兒,從第一面見就覺得親近,只因她也姓林。
他那曾經的林姓姑娘,單字名“秋”,是他心裡最美的一樹紅楓。
林曼剛一聽廖偉光的話,馬上不幹了,拉著程嘉煜要換桌子,去清油菌菇那邊。
程嘉煜說,“你吃你的,我不餓。”
林曼眼珠一轉,壓低了聲音,“也不知是誰定的規矩:不好好吃飯,罰藤條50。”
熟悉的一句把舊時光拉回眼前,程嘉煜眉峰一挑,眼神忽然變得熾熱危險。
表面上乖乖起身,跟著林曼換了桌子,又被她忙忙活活地布了一大碗菜,聽話地全部吃光。
眼睛卻再也沒有離開過小人兒,是大灰狼終於盯上了小白兔,等不及要吞吃入肚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