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了高數考試范圍,笑面虎小老頭擰開保溫杯,哈上一口。鏡片上帶著白茫茫霧氣,他對階梯教室一百多人說,“還有一個月期末考試,祝大家好運。”
舟若行打了個哈欠,懨懨收拾書本,給羅烿烿打電話,“媽,這個月我要頭懸梁錐刺股,周末不回家了。”
作為新聞系學生,高數不是重點專業課,但也是公共課重頭戲。
舟若行高低沒躲得過數學的荼害。
考試季周末圖書館人很多,她一早爬起使出了百米衝刺的速度才搶了個座位。
然後就後悔了,對面情侶兩人膩歪一上午。她眼不見為淨,低頭看書卻關不上耳朵。
男生問女生冷麽,女生說不冷,男生又問那你手怎麽這麽涼,披上我衣服吧。
大型單身犬科動物屠宰現場!
舟若行啪一聲把筆扣在桌上,拿起熱水袋拐去水房。
冷了自己想辦法呀!
排隊等熱水時候,掏出手機滑看,界面還停留在南天遠對話框,他問她在哪,她回圖書館。
高考後大家天南海北,連玄斐然都考去了外地,她留在了家鄉城市。
胸無大志,就想離爸媽近點,看球踢球方便點。舟若行一早就認清了自己是普通人且隻追求普通人的快樂這個事實。
同學群裡起初熱鬧,後來各自有了新歡,舊愛就顯得雞肋。
南天遠通過群聊加她,舟若行挺詫異。高中三年說過的話加在一起沒有一百句,其中還包括滾,隨便,裝逼等不友好高頻詞匯。
他話依舊不多,三不五時聊些瑣碎日常。見了什麽人,去哪裡玩,食堂有什麽美食。
舟若行覺得無聊,直到有一次,在禮堂後小花園見了隻落單的奶貓。她買了火腿腸蹲地上喂它,鬼使神差竟然拍照發給南天遠,問他可愛麽。
那之後,兩人聯系頻繁起來。
輪到她了,她擰開塑料蓋子裝滿水鱉,包上毛絨外套端進手裡。從指尖到心窩都暖起來。
這熱水袋也是南天遠送的。
他問她要地址,她死活不給。南天遠說,幫幫忙,湊單滿減。
她才勉為其難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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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櫸木書桌四個位置,隔壁哥們趴那睡覺,對面情侶靠在一起背題。
舟若行縮了縮肩膀坐下,赫然看到筆記本上用鋼筆壓了一張A4紙。
密密麻麻摘抄了好多公式知識點,神了,都是她屢學不會的攔路虎。她詫異翻開練習冊,剛做完的題目也被訂正好了。
田螺公主來啦?
她環視四周,大家都埋頭苦讀。翻過紙張,一行雋秀飄逸的字,圖書館門口等你。
南天遠本想在閱覽室等她,但不知為何,一種近鄉情怯的感覺撓在心尖。
坐在那不過十幾秒,他就摸上褲兜的香煙。
隻好走出來在江南冬日的寒風中,立在垃圾桶邊抽煙。
一根頂著一根,直到第二根快燃盡,他才看她走出大門。
兜頭連帽衫,抱著一摞書,手指都躲進袖口。
他深吸一口,煙頭彈進垃圾桶,白霧從鼻孔和唇角翻湧而出。舟若行剛走出圖書館就看到他了,原來是田螺王子。她跑向他,站在面前,有點距離。
日夜在屏幕那端碎語閑聊的人竟然走進現實。
“你怎麽來了?”
“看看家裡人。”
“那你先去忙。”
“忙完了。”
南天遠接過她手裡的書,“午飯吃了麽?”
舟若行搖頭。南天遠說,“給你一個報復我的機會。請我吃你們學校最難吃的食堂。”
舟若行噗嗤一聲笑了,晃著胳膊歪頭看他,“這可是你說的。”
南天遠真是小看了舟若行,傷敵一千自損八百這事她真能乾出來。
白色桌面綠色塑料椅子,舟若行打了幾個菜端來,番茄雞蛋,咕咾肉,南瓜粥。
雞蛋是整個的,咕咾肉用草莓做的,南瓜粥是綠色的。
相比之下,她放在南天遠面前的洋蔥餅最正常。
“你吃麽?”他問。
“吃啊!”
舟若行掰開筷子,朝雞蛋扎去,夾成兩半。
南天遠象征性夾了兩口番茄,放下筷子,一直看她吃。
她吃了草莓,又端起粥。
“放那吧,我帶你出去吃點好吃的。”
“不要。”舟若行低頭喝粥,“高數還沒弄明白,沒心情吃。”
南天遠推開眼前的餐盤,抽出紙巾擦乾淨桌子,拿出她的課本看,“二階導掌握得不扎實。”
舟若行震驚從碗裡抬起頭,都大學了,他為什麽還可以碾壓她。她的問題他一眼看穿。
他斜了身子過來,在草紙上給她勾勾畫畫。舟若行真的聽進去心裡面了。手上的粥也不喝了,眼神變得專注。
“還有函數凹凸性。”南天遠畫了幾道題給她,“我看你課本上標記的考試范圍了。這幾道題會了,就沒大問題。”
舟若行說那還吃什麽,我趕緊回圖書館寫題去。
“等等。”南天遠傾身伸手,擦掉她唇角的痕跡,笑,“綠色的南瓜粥真的沒毒麽?”
“是貝貝南瓜啦!”舟若行伸舌在他剛觸摸過的地方舔了一下。他碰到那,就泛起細密的癢。
很怪。
南天遠眼神晦暗閃爍。
“你送我到圖書館門口就好。”面對一直跟在身旁的南天遠,舟若行有些別扭。
路上遇到不少熟人跟她打招呼,看到她身邊的人,都是一臉曖昧的笑。
“上樓。”南天遠不容置喙。
到了自習室門口,舟若行做賊心虛東張西望,去推他,“你走吧,等下又被我同學看見。尤其是被我們寢室那三個八卦精看到就完了。”
南天遠站著不動,任憑她抓著胳膊,眉骨輕挑,“有人追你?”
“別胡說!”否認飛快。
他稍微緩了口氣,“那被看到又怎麽樣?”
“就……”
他沒有把書本還給她的意思,“我送你到座位上。”
舟若行拗不過他,耷拉著嘴角跟在身後往裡走。
她身邊那哥們竟然收拾書包走了!四人桌子空了個位置。南天遠自然坐在她身邊,回身用眼神示意她。
舟若行瞪大眼睛,用唇語問,“你不走了麽?”
南天遠輕笑,小聲說,“陪你。”
他很遵守規則,舟若行寫高數,他就拿起她其他專業課本翻看。目不斜視,不去打擾。
坐不住的人是舟若行。她撐著腦袋,寫幾筆,掀眼偷看他。
用筆尾懟懟人,“你要是覺著沒意思,就先走。”
南天遠正在看傳播學概論,眼神沒離開書本,“有意思。”
踢到一塊豆腐上,舟若行歎氣。
寫著寫著來了感覺,舟若行胸有成竹伸個懶腰,擼起袖口又翻開一頁練習題。
對面情侶說什麽做什麽,她好像再沒留意過。
筆尖沙沙,思路很流暢,一口氣寫到最後一題,卡住了。她蹙眉,換了一張草紙,耐心漸磬,筆尖煩亂劃掉字跡,又扯來張草紙重新演算。
左手輕握拳抵在嘴邊,右手算一會,用筆敲敲桌子,繼續寫。
過程寫到三分之一,被一根手指擋住。南天遠指腹落在那裡,低聲說,“這裡,公式錯了。”
他靠過來,左手放在她椅子後背,右手從她手中輕易抽出鋼筆,在草紙上書寫。
舟若行傻了,好像忘了怎麽呼吸。
南天遠寫完過程,側目望她,“我寫清楚了麽?”
她大喘一口氣,別過眼神,小手在臉頰邊扇動說好熱,然後起身逃出去。
南天遠嘴角噙笑,拿起扣在桌上的傳播學概論,繼續研究。
舟若行站在自動售貨機面前,望著屏幕上琳琅滿目商品,眼神失焦愣神。南天遠他這什麽意思啊?輕歎口氣,抬手在觸屏上隨便一點。
冰可樂剛放在桌上,舟若行坐下伸手去拿,南天遠搶走。
掀開拉環仰頭喝下,一氣呵成。
她有點惱怒,伸手去搶,“那是我的。”
將可樂換在右手上,南天遠看她幾乎要趴在他胸前,輕哄,“乖,這幾天你不方便喝涼的。”
舟若行的臉轟然爆紅,橫在他懷裡半餉找不到聲音。
對面情侶已經好奇抬頭,她呐呐收回手坐直身子,狠狠踩上他腳,還碾了幾下。
南天遠笑容更深,心情大好喝完了可樂,拿起她手旁冷掉的水鱉走出去。
對面女生等南天遠出了自習室,輕扯舟若行書本。
她詢問神色瞅她。
女生抿唇笑,“你男朋友待你真好。”
“他不……”
下意識否認,話題中人又回來了。
舟若行閉嘴不出聲,扭頭寫題,還有些氣鼓鼓的。南天遠彎腰,將暖了的熱水袋搭在她小腹上。她徹底學不進去了。
天黑透了,舟若行要回寢室時候,南天遠還是執意送她。
“很近,就五分鍾。”
“我送你到樓下。”
舟若行又撒謊了,他們隻走了三分鍾,圖書館出來拐兩個彎,就到女生寢室樓下了。
路燈清寡立在花壇邊,投下一團團暖黃。
“我看你進去就走。”
南天遠把書遞給舟若行,她在昏暗中迎了他視線,默然許久說了聲謝謝。馬尾一甩,跑著登上門口台階。
他站在原地,看她背影,抽出煙叼在唇邊。壓下火機,橙紅的火苗剛閃出。
舟若行走上最後一級台階,轉身又跑下來。
把煙撤下夾在指間,南天遠問,“怎麽了?”
“你怎麽知道這幾天我不能喝涼的?”
就這事啊,南天遠笑,“高中時候每個月初你都不劇烈運動,踢球跑步都少了。”
“而且還叮囑玄斐然奶茶買溫的。”
舟若行再一次震驚,今天的驚喜,或者說驚嚇可是夠多的。
她低頭支支吾吾半天,不知想說什麽,擠出幾句話,“那……我回去了。”她大拇指向後指指寢室。
“嗯。”
鞋尖轉向大門,又停住了。她扭過身問,“我遇到不會的高數題,可以打給你麽?”
“不僅是高數,你想什麽時候打給我都行。”
舟若行頭垂更低,從來沒有這般扭捏,“怕打擾你。”
“不會。”
“萬一有人介意什麽的……”越說越沒底氣。
南天遠上前緊了緊她領口,指節微彎抬起她下巴,眼光揉進星星,“我沒有女朋友。”
“我又沒問。”她別過目光。
他手卷上馬尾發梢,理了她碎發,“再不上樓來不及了。”
宿管阿姨已經站在門口喊最後一分鍾要關門了。
平日裡路燈下卿卿我我小情侶難舍難分,冬天太冷,大家黏黏糊糊的告別都簡短了。
女孩子們匆匆跑進去,只剩舟若行還站在南天遠身邊。
“沒吃晚飯你餓不餓?”舟若行終於找回點良心。雖說眼前這人不對付了三年,但人家大老遠來一趟,她抓著人泡圖書館喝西北風,也屬實過意不去。
“你呢?”
“還行。”
又過去一分鍾,宿管阿姨對著空氣喊真是最後一分鍾了啊!鐵鏈鎖鑰匙盤金屬聲嘩啦嘩啦。
“那……”舟若行又問,“你冷麽?”
南天遠笑出聲,張開手連人帶書環在大衣裡。他沒貼上她,虛虛留了空間。
但是她卻被他的體溫烘得說不出話。
只能定定站在他懷裡。
“抱著你就不冷了。”他在她耳邊低語。
一串雞皮疙瘩從鎖骨蔓延到耳後,舟若行蜷了蜷手指,不敢觸碰他。
她虛靠在他肩膀,幽幽問,“你說你父母……已經……所以你回來看哪個家人呀?”
南天遠上前抱住她,結結實實貼上胸脯。
“才反應過來?”
“!”
“你。”南天遠下巴搭在她頸窩,“我來看你。”
杏眸緩慢圓睜,舟若行呆在他身前。
阿姨毫不留情當著他們的面落鎖關燈。
舟若行從縹緲的情緒中拉回現實,急急推開他,跑到大門前透過玻璃往裡望,“都怪你!這怎麽辦!”
南天遠點燃手中的煙,舌尖在齒根舔圈,喉嚨乾澀,“今晚還回去麽?”
舟若行甩著馬尾警覺回頭看他。
他站在台階下,指間忽明忽暗,“去酒店將就一晚。”
“去酒店幹嘛?”
南天遠長臂伸向她,翻掌向上,“學高數。”
葫蘆:甜甜的流水帳再寫一百章我都可!